中国家庭发生了什么？ ｜ 书单
维舟，专栏作家，南都观察特约作者
全文1900余字，读完约需4分钟
近些年来，随着中国现代化、城市化进程的深入，中国社会和家庭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迁。对所有人来说，都是切身可感——从中国人的私人生活，到作为公共议题的人口老龄化，都出现了全新的状况，连固守传统最顽强的农村传统社会，也已被新的价值观全面渗透。这种眼花缭乱的变迁，有时让生活在其中的人都深感困惑，崔健的歌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这一点：“不是我不明白，这世界变化快。”
毫无疑问，对社会学家而言，这既是机会也是挑战，而作为生活在其中的一员，我们每个人也有必要对此稍加理解。虽然现在类似的文章层出不穷，但作为知识的载体，书籍仍然不可替代。正式出版的研究通常比较系统、完整而深入，并能提供一套观察和理解相关现象的方法。
想要理解“中国家庭发生了些什么”，以下这几本书，便是我自认近两年的新书中颇具借鉴意义的一些研究。它们或从经验观察出发，理解最能代表中国社会基础的农村社会里的私人生活变革，或从转型期的性别关系切入，来理解中国人的情感逻辑和社会变革，也有一些尽管并非研究中国本身，但却与我们所关注的话题息息相关，可作为他山之石。
虽然书不是万能的，但读书之后，也许能稍稍更懂一点中国。
本书在出版之后已成为经典著作，这是近年来的再版。社会学家阎云翔通过对黑龙江下岬村的长期跟踪调查，发现这里在改革开放之后，传统的价值观念、权力结构和性别意识均已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迁。这些变化或是受国家政策的冲击（例如独生子女政策无形中使人们不像以前那样重男轻女了），或是现代媒介、流行文化和城市生活的影响，使传统社会趋于瓦解，身处其中的年轻人也由此获得了解放的感觉。
正是在本书的基础上，阎云翔后来又提出了“中国社会的个体化”。个人主义在中国的兴起无疑是革命性的现象，在“五四”以后，个体解放的道路在我们的古老文明中又向前迈进了一步。
近些年，随着城市化发展，“农村衰败”常成为返乡观察的基调。本书在这方面堪称典型，作者结合自己的记忆和对周围亲人的切身观察，看到两湖农村社会正发生剧烈变迁。不过这往往导致将过往时代作田园诗式的美化，以此凸显现在的种种问题。但现代化并不仅仅是这种怀旧基调的“失乐园”，也包含着传统社会解体所带来的一系列具有正面意义的变革，这是作者视野的盲点。
农民工问题已被很多人讨论过，本书则别开生面，从传播学视角切入，旨在说明日常媒介的使用、接触对新生代农民工城市想像的塑造和自我意识的发展。这让人很好地了解到电视、网络这样的媒体在渗透到乡村社会时所起到的巨大威力。这是一个非常新颖的角度，其结论甚至还可以进一步延伸讨论，因为这种新媒介的力量实际上并不仅限于农民工，而是渗透到了整个传统社会。
一项非常有勇气的研究，聚焦于中国社会近三四十年来形成的婚外包养关系，即俗称的“二奶”研究。这是典型的社会学视角：从一个社会边缘群体切入，但着眼的是由此折射出伦理、性别、阶层等种种社会问题本身，进而指出，在这种表面相似的亲密关系之下，对不同群体而言有着不同的情感逻辑。作者摒弃了传统的理论框架，以“讲故事”为主，这样的写法非常有助于将研究对象还原为鲜活个体，但也有过分碎片化的倾向。
贺萧在调查陕西乡村妇女的基础上，讨论了她们对现代中国社会变迁的特殊记忆与理解，指出这与她们的个体生命紧密结合在一起。这项研究结合了历史记忆、性别研究等一系列话题，叙事与理论结合，在多方面都极富启发。作者也发现，现在的年轻一代往往对这些老人的记忆没有兴趣，但这种讲述本身就对老人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，也是通往和解之道。关于如何理解中国的家庭生活，这一点也非常重要。
城市贫穷问题一向是社会学研究的重要课题，但多聚焦贫穷亚文化（《桑切斯的孩子们》）、公共政策或社会治理（《真正的穷人》）、黑社会及社区互助（《城中城》），本书则别开生面由住房危机和驱逐切入，也涉及与上述几点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的问题。这些问题具有很强的美国社会特点，但对中国社会的同类问题、以及如何防范出现这样的不公平境遇，均有借鉴意义。
以美国为中心论述了全球老龄化带来的一系列危机与机会，其中也提到老龄化对中国社会的深远影响。例如在一贯重男轻女的中国社会中，现在不少城市居民开始更重视女儿，因为父母会发现，年老后女儿更贴心、顾家。作为一个未富先老的国家，中国面临的老龄化冲击才刚刚开始，这很可能将促成我们在城市规划、社会心理、经济形态、养老保障等各方面发生深远的变化。
作为一个移民社会，美国原本不像欧洲那样存在诸多阶层，因此现代教育在促成社会分层时起到的作用比他国更为明显。柯林斯基于教育与社会分层的历史变迁和形成机制，指出其种种弊病，具有很强的批判性，对中国这样历史悠久的文凭社会，也极具借鉴意味。不过，书中激进地提出废除文凭，这恐怕很难，至少就目前来看，这应该被限制而非被废除，因为其它机制可能更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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